ECHO.

《荒漠行舟》

#2.3w+ HE 我流剧情向


#等我有钱就把它买出去作文豪野犬第二部剧场版剧本 我太喜欢这个故事了








The sunset doesn’t happen in one second.


没有一元落日会在分秒间消逝


The ship will never be in the desert.


没有一瓢木舟会于沙漠中潜行


 


It’s what it is.


Thought we deserve it all.


 




    


00.[新年]


 


 


2020年是我认识太宰治的第八个年头,我们二十三岁。


钟声响起时我尚在海滨酒店的顶楼参加港口黑手党的新年晚宴,规场浩大灯酒奢华,连服务生都是请的行业里有头有脸的应场专家,首领就是这样的人,但凡是跟组织上下二卝十卝年有过分凡来往的商企和名士,都得到了森鸥外这场浩浩荡荡的宴会的邀请。我喜欢热闹,却不喜欢这种在举手投足间都得倾注考量和算计的鸿门宴,谈不上好恶,只是随着首领吩咐体面从容的游走在各大社交场合,也算是做足了港黑的面子。


我向来不会再这种社交场合喝太多酒,只是笑着一个接一个的应酬着。就在我正跟同僚聊到话题尴尬之际,新年的礼花恰合时宜的炸开在对方身后的黑夜里。


我们二十二岁的时候真的是发生了很多事,日子慢到我以为二十三岁永远不会到来了。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想起太宰治,大概会想那么个一分多钟。


我想是人便难免会有在深更半夜和良辰美景下矫情伤感的时候,大概是觉得一定要生出些有的没的的情愫才能配的上此情此景,再自顾自的拿眼皮当银幕,在脑海里圆成一个长镜头才好。


 


关于的我跟太宰的事情一直以来都在被很多人关注着,也是承蒙得各位厚爱。我想我和他的结局不单单是为各位所期待的,就连当事人自己也不知道走向如何,这感觉很微妙,且不谈是不是有了天时地利的诸多因素万事俱备,我们连自身的期望都是看不清理不通的,我和他已经相识了八个年头了,在这种地方却始终是毫无建树,纵使太宰治长了一张如此能言善辩的嘴也着实没用。


但只是一时兴起,我想留下些故事,有关于[后来的我们]的故事,可能它剧情俗套是平淡流水,也可能我们得非好果意别难平,但它一定是真切的,既实的,从我们手指间流过的日子。权当是给等了这么久的各位一个应响,而无论结果如何,也不过是来自两个同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烂俗情仇,各位看的时候带着三分清醒两分宽心一分事不关己,剩下四分好奇留给我二人的缘分看命,人生如戏,对眼见听闻半信半疑,但是临了散场您能无心一笑,便不负此寻。


 










01.[死线之蓝]


自涩泽龙彦事件以后横滨又磕磕绊绊经了几遭不大不小的难,只是几次如此规模都掀腾不起来,也没到过让我亲临一线的地步,部下们慢慢像模像样起来,镇卝压和善后都处理的干脆利落,不至于让我有什么过问的地方,由此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便是更没了什么合作调和的空间,但也没有先前那样的剑拔弩张了,只能说是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没指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狭路相逢时能彼此问候一声,对首领和那边的福泽社长两位积怨已久的冤家也能算的上是很大的和解了。


自然,我跟太宰治也是很久没有见过了。


 


以前首领常常喜欢看着我们吵,偶尔会不经意的感叹一声,说一些[我跟福泽大人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水火不容的时候]——这样的话,然后话音刚落又会急忙忙补一句,[唉,现在居然喜欢起叨念过去的事了,真的是上了年纪了——]


我是从来不会介意的,这是首领除了在关于爱丽丝小姐的事情以外的地方难得显出些人情味儿的时候,但事后每每谈及这两位远比我跟太宰治经历过更多生死恩怨的首领,总是难免多想。


我知道我和他早晚也会因为什么事,什么逼卝迫,什么纷争走到互相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的那步。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扪心自问说是自己真的能杀伐果断的下手,不可能,但他可以。


 


或许我早知道自己并不是命长的人,在意识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丝毫没有什么后悔的念头。


 


就像现在也是,首领不说我也清楚,[双黑]和那条大章鱼的损体一并被满月光殉葬在了荒郊的夜里,再怎么战绩斐然,再怎么名声显赫,明码标注着仅此一次的复活,意味着没有再例,永不复存。


我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从此以后我便洗清了和港口黑手党的头等罪人太宰治拉帮勾当的嫌疑,也意味着我跟他一直以来唯一的联系,断了。


我显着无关紧要,他贱着一如既往,而[叛徒]两个字刺眼醒目刻在他的脊骨上,时刻提醒我没有再同他见面的理由。


 


有时候自己也会想,但我跟他的关系,这八年,像是养了一汪沼泽样的浑水,投进多少沉多少,污黑浑浊看不清底。喜欢是绝对谈不上的,但凡能有机会我是第一个要把他送去浸猪笼的,谈恨又好像是没这底气,毕竟我太清楚自己分分钟能为他豁出命挡子弹的性子,无论如何我是想不清这摊子烂事儿的。


 


见不到太宰治的日子还是规规整整的过,三卝点一线朝九晚五,亏得涩泽龙彦这么一闹引得国内诸多势力都蠢卝蠢卝欲卝动,给港口黑手党平白无故送上了将它们一概吞并镇卝压的缘由,我也罕有的迎来了一阵子免跑公差的安心日子,近几批的部下都很能干,没有多少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无聊的时候也会去趟武馆打打拳磨磨身手,回家洗个澡点个外卖偶尔开火自己烧个饭,相较于在西方出长差的那段时间真真是惬意了不少,头发都光亮起来的。


 


无聊的时候也会Gооgle一些从部下嘴边听来的剧看,奈何到底还是看的少,没什么品鉴力,再狗血的剧情只要女主哭的够狠,背景音乐配的够响,眼泪就能啪嗒啪嗒的砸到不要钱。


想来自己这么久了都没谈过什么恋爱,虽然一直跟身边人念叨说黑手党每天刀尖舔血,活了一天没明天,不能期望这种东西,但看见别人轰轰烈烈的爱情还是会心里发卝痒,这就是电视剧的魅力吧,乍以为贴近生活,其实八竿子打不着自己的日常。


硬要说的话,同自己最贴近这种关系的居然是太宰治,连个女人的候选名单都没有,太心酸了。


 


我关了电脑,滚到身边的沙发上。其实这么一想自己跟太宰治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也是天天往对方手里交命的搭档,再加上对方后期叛逃,盟友变仇人,情节算得上是跌宕起伏,拍出来不比这狗血剧的勾心斗角好看感人的多。


而我作那娇小多戏的女主,现在就应该一翻身爬到月光满溢的窗台上,对着孤单寂寞的夜入戏着,开始深深地想念久别未见的太宰治了。


 


真的能去拍成一部好剧了,如果我们彼此相爱的话。


 


 


那天早上我前脚刚进办公室坐定,后脚部下便急急忙忙冲进来,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卷纸,隐约看着像是首领亲题的[银之手谕],便知道组织这次大概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以至于要调动干部级出马解决了,想着自己近半年来的[文书工作]终于有了些新火花烧,心里又幼稚的生起顿兴奋。


目标是近段时间镭射街附近新兴起的一股小势力,手谕上称它为[死线之蓝],规模虽小却行卝事激进,也没少跟周边的其他组织结下梁子,而这回敢来招惹港口黑手党这种大势力也是头一次,而且得罪的还不轻。


[死线之蓝]在码头附近的一个仓库造了个小型的文印厂,用着不知道从哪里仿出来的港口黑手党的公章批量的印发伪造的证券和支票,印刷工活甚是仔细,纸张笔墨用了一般的规整精致,全然没有假冒赝品的迹象,连黑手党的财政处自己都是隔了两三个月才发现这平白无故多出的一股不菲的开支。


我看着文件袋里冒印的证券,不得不说做的相当逼真,换做是不怎么接触文本业务的部下怕是完全看不出蹊跷。也难怪首领会让我亲自处理,[死线之蓝]给港口黑手党带来的不仅是财政上的损失,更让全横滨都知道堂堂黑手党被一个无名小派哄骗了三个月都毫无察觉,不用想都知道首领的不满有多深,这次任务估计是要赶尽杀绝断源绝根。


 


那时的我并没有多想,只是好好的看了文件,大概构想了几个突入文印厂的策略,换作平常我是根本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的,单刀直入的进,横尸遍野的出,像这种在码头搭建的周围人烟稀少点的建筑一般是要[连锅端走]的,总之是一定要搞的风风火火,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得罪港口黑手党的下场。


但这次不一样,[死线之蓝]的文印厂直接牵扯上了黑手党的主用财政账户,便意味是绝不能惊动警卝察和政卝府的,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互不干涉,但若是把黑手党这么多年不能见光的交易记录这种显眼证据白送到人家手里,这刑事厅就算再怎么装瞎也保不住法庭来找事。


所以说对异能者来说法律真的是顶顶麻烦的东西,平时依仗着异能经营许可证无关痛痒,一旦到了关节眼儿的地方又随时都能给全组织的人判个几辈子的牢刑。


 


我让部下调取了吉野——也就是目前在市面上能调查到的文印厂负责人的日程,打算在周四下午去吉野常去的餐厅堵截。


隐隐觉得吉野这个姓氏有些熟悉,但实在是想不清黑手党有姓吉野的人在。


 


我想经典永不过时,绑架永远是副不光彩但好用的手段,无论这个吉野是不是[死线之蓝]的首领,活人相较于死人总还是长了张嘴的,能在临开战前捞两手情报也稳赚不赔。


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经过我的手做了,只是难得首领这次亲自调动我负责,自然是不能出半点差错,何况我也有一阵子没去过镭射街附近了。


我已经八年没回去过了,自在那里遇见太宰以来。


 


 


虽然被荒霸吐留下了不可修复的地表洼损,但镭射街地靠码头,东临海市,近年来在政卝府扶持下还发展了一波旅游经济——当然这些都是听部下说的,总之镭射街时隔八年也算的上是大有换新,当地经济发达不少,周边多了很多商业店铺,连损坑地区的居民区也拆建翻新,五颜六色的屋顶层层烈烈顺着坑壁插列下来,确实有了两分那些所谓网红旅游景点该有的颜值。


连路面也被翻修铺平,当年踹飞太宰时砸出坑的墙面估计也找不到了。


 


吉野要去的那家餐馆在离损坑不远的一条生活街上,都是些民营的矮层店面,远没有市中心的车水马龙,人不多,喧闹却丝毫不减,餐馆也是家普普通通的家常店,菜系很杂,但大部分也都是在大排档或者其他店面见过的普通菜。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做,随同的部下在点菜,我不是很饿,随便点了份土豆沙拉做做样子,眼睛便飘到橱窗外寻摸着吉野的下落。


沙拉这种菜都是上的比较快的,下意识的掐了两筷子,味道竟然还不错,虽然难免有些廉价的调料味,就是那种平民餐馆朴实无华的味道,就是镭射街这个地方的味道。


 


什么时候有机会也带他来尝一尝吧。


在看见太宰治的身影从橱窗外晃过去的一瞬间,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这样想到。


太宰治像是并未发觉我在餐馆内,径直走进了餐厅对面的那家茶馆。


 


 


我跟太宰治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


见到他的第一眼居然是在想沙拉的事,自己心也是够大。


我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会大老远跑道镭射街上的一家茶馆来消遣,当然你说是来消遣,我肯定是不信的,你说那家茶馆就仅仅是个恰好在吉野今天要来的这家餐馆的对面的一家普通的茶馆,而太宰治也是恰好赶着跟吉野和我同一天来的这里喝茶,我也是不信的。


 


我想我跟太宰治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


我不禁开始好奇吉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现在看来不仅是港口黑手党,连武装侦探社的伪劣票券[死线之蓝]应该也是没放过的。


 


几乎是在同时,部下的声音传了过来。[中原先生,那个人应该就是吉野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吧台那边,是一个穿着棕色卫衣的纤瘦背影。


女人?!


我险些惊出声来,其实这么工作长时间来我见过的女人也不少,只是实在没成想敢跟全横滨的势力组织结梁子的胆子居然是来自一个女子的野心。


我正打量着,那女人又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警惕的回了一下头,我赶紧在对上眼之前把目光收回到土豆沙拉上,心却凉了半截,倒不如说魂都飞了半片。


 


我只看到了半张脸,便无比确信到她是柚杏。


是十五年前把我捡回到[羊]的柚杏。


她还活着。


她跟[死线之蓝]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要经营那家文印厂。


 


 


还没等我平息下杂乱的心绪,只看到柚杏跟老板说了些什么,便急匆匆的上楼去,部下给我使了使眼色,就先行跟着她上了二楼。


我心不在焉的塞了几口土豆沙拉,迟迟没有动脚。


这批的部下真是可靠,兴许都不必我出马也能搞定这桩事,那一瞬间我竟然很没出息的想到。


 


犹豫踌躇之际,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我措不及防,一阵心慌,周边的顾客却面不改色,像是对这类枪火之事司空见惯一般。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二楼,不知是在担心部下还是担心柚杏。


餐厅的二楼是个杂物间,沿着发黄的墙面陈列着一排积灰的旧物,还有一上楼就能注意到的那扇横跨整个房间阳面的玻璃窗,穿过细细的阳光正对着隔壁茶馆的库房。


而柚杏和部下分别僵在窗户两边对峙,也时刻不放松指着对方脑门的枪。


我几乎是本能的冲她喊了一声。


[柚杏!]


[柚杏!住手!]


她头都没回,扫了我一眼也并不惊讶,只是缓缓地摘下鸭舌帽,散出一沓子淡粉色的长发,二十三岁的她已经出落的清秀,眉眼也长开了些,恍惚间又像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一如既往的在,故人久别重逢大概都会有这样冗余复杂的心绪,难怪这类题材的诗作几百年来都流传千古。


她看着我,笑的很勉强。


[中也,你来了。]


我看着她捏紧了手里的枪。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你今天是来做什么。]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的部下若有所思,没有多问,只是死死的端着枪。


柚杏像是故意要挑衅我那紧张的部下一般,见状非但不后退,还从容自若的踏了踏鞋跟,转头将枪口指向了我。


[你是来杀我的吧,中也。]


她背着光,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身后是一家茶馆的库房,我心想这餐厅老板真是奇怪,二楼这样好的采光居然只拿来当杂货间,明明旧物上早就布满灰尘,窗户却清晰透亮,像是有人刻意打扫过一般。


我其实很想感叹一句她长大了,后来又觉得这是句屁话,八年过去了,谁不是呢。


她走到我跟前,还是比我矮了两分,却足够让她把枪口死死的抵在我的额头上。


 


我直截了当的问,[你跟死线之蓝是什么关系。]


她不说话,往我眼前晃了晃右手,手腕上挂着一条蓝色的手环,像当年我们一起订做[羊]的那条一样,只是将标识换成了我不知道的图样。


[你明白了吧,中也,你一直很聪明的。]柚杏看着我说。


[死线之蓝就是当年被你丢下的[羊]和被港口黑手党歼灭的[GGS]的残党联合建立的组织,我们花了八年的时间笼络人脉培养人手,这么多年以来我们都俯首浅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向我们共同的仇人,港口黑手党复仇。]


[我没有丢下——]


[你知道你走了以后!——]柚杏突然喊了起来。[我,我们,还有羊的那些孩子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突然就没话讲了。


 


当年的[羊]只是个没钱没势没资源的小组织,除了我之外只是一群连异能力都没有的普通孩子,却凭着心高气盛的年少热血长期霸占着镭射街的中心地段,引来多少人都把[羊]视作成一颗扎眼的钉子。在我走了以后[GGS]也被港口黑手党歼灭,就算我从太宰治手里保住他们的一条命,在我离开后剩下的那些少不经事手无寸铁的孩子们,要怎样在不安定的镭射街活下去,我是没办法不去想的。


我突然就明白了首领遣派我来的理由。


 


我看了眼窗外,对面茶楼的库房窗户靠阴进不去光,看起来一片漆黑,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


 


[你们想干什么。]我问。


[截断港口黑手党的资金链,没了生意可做,自然也是没有余力再去扩张势力了吧。]


[那为什么要对武装侦探社出手?]


柚杏愣了愣,[是那个木乃伊告诉你的?还是你们在武装侦探社也有眼线?]


我稍微反应了一下她口中的木乃伊是谁,又咬紧了嘴角才不至于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前笑出来。


[武装侦探社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这同和港口黑手党无关。]还未等我回答,柚杏便补充道。


 


我盯着她右手上的手环出神,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濑还好吗。]


[嗯。]


[光彦在吗。]


[前一段跟小势力交火时受了不小的伤,但保住一条命。]


[明日香呢。]


[不关她的事。]柚杏说的有些急促,[她已经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同死线之蓝没有关系。]


 


[你们想干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这不是明摆着么,把死线之蓝壮大起来,名声势力地位规模,然后发展我们自己的产业和实力。]


[然后呢。]


[然后活下去。]她看着我,眼神闪烁。


我面前的姑娘语气冷淡,目光锐利,蓄起了盈盈长发,眉眼也多了些英气,戴着一个陌生组织的手环,正拿着枪死死的扣住我的脑门。


但我又无比确信她是柚杏,是十五年前把我捡回[羊]的柚杏,是喜欢笑着挽我胳膊的柚杏,是不遗余力只是想活下去的柚杏。


 


太宰治最讨厌我这种伤春悲秋的感性思维,[你早晚会因为你这矫情的性子染上大事的。]他常常这么嘲讽到。


现在也是,我完全不去想如何处理[死线之蓝],也不考虑怎样从当下脱身,只是切实的意识到事已至此,这次无论如何我是保不住这些孩子的命了。


那既然如此,不妨把人情先还了,省得在三生石前遇见时再旧债新讨。


 


[柚杏,你开卝枪吧。]


柚杏愣了愣。


[那时白濑捅我的那刀没能死成,当年被你们收留的恩情在,现在你也开一枪,这样我就不欠你们的了,至于我,能不能活看命。]


我摘下帽子,试探着上前,笑着揉了揉柚杏的头发,她不抵抗,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我,眼里波涛汹涌。


她低下了头。


砰。


 


腹下被穿透的一瞬间,已经忘记去感受疼痛,耳鸣间只听到部下不停的在喊我的名字,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


柚杏比我年长一些,记忆中的她总是很粘我和白濑,性子活的像个男孩子,却喜欢看那些浮华细腻的爱情小说,还时常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情强行塞给我们听。


她是那时为我写字念书的人。


我第一个会写的名字不是中原中也,是吉野柚杏。


哦。


是吉野来着。


[是你的姓氏啊。]


 


我感受到身边的人猛地一僵。


抵着腹下的枪口滚烫,脸上被砸上些温热湿卝润的液体,近距离开卝枪的疼痛让我瞬间昏厥过去。


最后挤进意识里的是一发狙卝击卝枪的声响。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子弹贯穿,只有一些弹片残留在体内,腹部肌肉密度大,救治也很及时便没有失很多血,用医生的话来说运气很好,手术顺利的行云流水。


部下听到我醒了,立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没一会便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气喘吁吁的手里还不忘提着一份外包的粥。


我有点想笑,人家到底是已经成家的人,真会照顾人。


 


我接过粥,被部下扶着坐起身子来。


[我昏迷期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部下突然坐正,忍着激动说,[先生,死线之蓝的文印厂被炸了。]


啊,意料之中。


部下凑到我身边,像是再在说什么很神秘的事。


[是武装侦探社干的。]


看见我眼里闪过两分疑惑的形色,部下说的更起劲了。


[据说是死线之蓝收集了整个侦探社社员的情报库,异能力住址就职经历连同社交人脉都摸了个清楚,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我心想难怪,别的暂且不提,单是在曾就职的方面就正正好好踩在了某个人的尾巴上,想不处理都难了。


[那文印厂里的人呢?]


[全部烧死了,尸体我们也清点过了,没有幸存的,应该都是死线之蓝的成员。]


[烧焦了的尸体能看得清谁是谁?叫鉴定科的人再去核对一下。]


我顿了顿,又补充道,[重点查一下有没有姓白濑的,二十三四岁左右的青年。]


[是。]


 


我端着粥送了一勺到嘴里,只看得部下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中原先生,吉野...吉野死了。]


我心里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慢慢嚼着小米,低低的问。


[那天中原先生中枪昏迷后没一会,这女人就被人远程狙杀了。]


[谁干的查到了吗。]


部下没有回答。


[顺着枪线找,子弹估计是从餐厅对面的茶馆二楼那边串过来的,我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连人带抢什么都没有发现,茶馆是家老店铺,没有监控,这老板像是同凶手一伙的,死不承认有人在那天下午去过二楼的库房。他还说库房平时都是锁着的,根本进不去,我们回头会把那老板带过来再审问一遍的——]


[不用了,反正吉野已经死了,现在再查也没什么用了。]


我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锁是肯定没什么用的,也难怪老板不知情。


 


[对了中原先生,今天上午有人来探望您。]部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果篮,保鲜膜里附了张纸条。


“你就是个帽子放置架。”


 


 


帽子?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便急忙追问起部下。


[我帽子呢?]


部下指着一边的衣帽架,[啊,您的帽子是今天上午被一位先生送到前台的。]


[这帽子也是这人送过来的?怎么在他手里?]


[这....您昏迷过去时候我还在忙着联系组织和医生,走的有点慌乱,应该是不小心把您帽子落在餐厅了,这人说是碰巧捡到了给您送过来的......]


我扬扬眉,[你走的时候没想过帮我把帽子捡着?]


部下赶紧解释,[那...那是因为您当时非常危险,我......]


[下次再把帽子弄丢的话直接把你调回基础科培训。]


[是!非常抱歉,中原先生。]


我叹口气,觉得一直夸赞有加的部下突然就哪哪都变得不顺眼了起来。


 


太宰治,武装侦探社,吉野柚杏,死线之蓝,餐厅,茶馆,文印厂。


我把头躺回到床上,脑海里把来龙去脉理了一遍,又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看来又欠了他一份人情,想来真是不爽,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债,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


不过单是看在帽子的份上,晚点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毕竟没有第三个人会在这样记念着我的帽子了。


 


 


 






     


02.[Closer]


 


中原中也其实还挺喜欢法语的。


先前是因为兰堂留下的资料有一部分是法文的缘故,自那时候起便开始磕磕绊绊的学起法语来,后来又因为森鸥外安排他接管西欧地区的港口,常常三天两头的往欧洲跑,这么一来二去的愣是把法语零碎着学会了七八分。


他说不上来缘由,或许是因为兰堂和魏尔伦都是出身法国,又或许是因为出差在外的时候近年来越发频繁,他在讲起法语时总有种意外的亲近和安心感。


最开始在同外教学发音时,一副浑然天成的弹舌音总能让他把单词念的比别人好听那么两分,老师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发夸他真有才华,是学外语的好苗子。


然后,然后太宰治就会从一边的沙发上一下子蹦起来,拿过课本对着音标就这么来上两句,倒是也有模有样,引得老师惊叹一句,[呀,我们太宰君也很棒喔,明明完全没学过法语的,发音也很漂亮呀。]


被夸的太宰治会像只得便宜卖乖的猫,尾巴翘得高高的,昂首阔步出门去,还不忘留下卝贱兮兮的一句,[嘛,终究是蛞蝓,也只有这个程度而已嘛——]


 


如果没有太宰治,中原中也可能会一直把法语完全学到熟捻,可惜他后来实在忍不下去,只是把阅文练到通顺,又象征性的考了个TEF高级,拿了个鸡肋的证书便辞退了助教,没成想四年以后森鸥外会让他分管西欧地区,当时落下的口语反倒让他费了大劲,又花了小一年才慢慢把对话不再说成捧读的模样。


 


[文印厂]事件平息近半年以后,中原中也终于迎来了他二十三岁的第一次出差,倒也并不是什么[粗活],近期法国的一个组织[克伦威尔]正处大规模扩建阶段,在并购很多小型厂家的同时也和包括港口黑手党在内的很多大型企业都建立了合作关系,[克伦威尔]换血融资的大企划做得大张旗鼓风风火火,一夜之间,行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中原中也此去一来是要和[克伦威尔]商谈今后三年合作的具体细节,把合同签订下来,二来是临近年末,谈定生意以后也正好去参加[克伦威尔]和新老盟友联办的商业年会,这次宴会很多有头有脸的组织都会出面,又到了[一举一动,一杯茶水一个眼神都能决定组织今后的动向]的关键时候了,就算中原中也再怎么头痛这类场合,总不能让尾崎红叶一个女人跑到人地生疏的巴黎去应酬,五大干部各有自己的管辖区,整个西欧地区的生意基本都算的上是他的分内事。


所以说位高者权重,在其位谋其职,在如今这个不安定的社会里活的无欲无求没野心要自卝由的人已经是极少数了。


至少太宰治算一个。


 


从戴高乐机场出来的时候,[克伦威尔]的车已经在等了,接待者靠车站在一旁,远看着那人背影修长纤瘦,身着浅灰风衣,一头深棕色的碎发像极了某个不成器的绷带混卝蛋。


中原中也裹了裹披着的大衣,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已经是能从风里嗅出那么一点冬天味道的时候,而巴黎地处盆地中央,气候温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算得上是令人舒服的天气,而地势上的优势并不能全然抵消纬度的硬性差距,无论如何还是比横滨冷了一些的。


走近打量那人,容貌清秀,看着像是比自己年幼些,留的是不长不短的中分刘海,带着金边的细框眼睛看着斯文柔和,见他一来,便悠悠迎上。


教授眼镜二号,中原中也不禁这么想到。


 


[您好,我是克伦威尔的部卝长阿贝尔·加缪。]


[港口黑手党,中原中也。]两人相互点头,握手示意。


[旅途奔波,辛苦您了。]


[客气了,港口黑手党能被邀请来是我们的荣幸。]


[请上车吧,会长已经在等您了。]


加缪退一步为他打开车门,中原中也微笑着,点头示谢,一躬身上了车,又看了看表。


同克伦威尔的初次会面还算顺利,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部下已经提前把行李搬送到酒店了,接下来还要去见一下克伦威尔的首领打个照面,把协谈的时间商定好,然后回酒店洗个澡歇息会,应该还会有时间去转一转夜晚的巴黎城。


中原中也来过不少次的法国,到巴黎却是头一遭,因为法国政卝府——类似于日本的异能特务科的存在一样的机构权利远比日本集中,各方势力为求更宽阔的活动空间多会聚集到里昂这类经济发达但政治色彩相对淡薄一些的大城市发展。中原中也私心偏爱法国,一脚踩上巴黎的土地,便把跨时区长途飞行的疲劳忘得一干二净,一路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车边过路的风景,马路人群桥头流水,司空见惯的风景都变得新奇又陌生。


加缪在一旁默默的,侧眼打量着,打趣的说,[看来中原先生很喜欢巴黎?]


中原中也心情愉悦的很,也就放了戒备,笑着如实回应。


[是,我有一两个故人便是出身这里,之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一直在里昂,知道巴黎这样美,应当早来看看的。]


[作为一个巴黎人,看到您喜欢这里我真是很荣幸,有空的话不妨让我带您四处逛逛,权当是旅游观光。]


中原中也微微躬身,聊表谢意,并未当真。


 


[克伦威尔]这次的改革可以称得上是大刀阔斧,新的分级制度更像政卝府编制,整个公司由会长支配,下属因职能分成的六个部门,每个部门交由部卝长管理,部门内部再设有基层成员,理事等小职阶,相较于港口黑手党以地区分辖的管理而言,克伦威尔的部门职务更明确,但随着组织规模扩大到一定地步,这种制度的弊端也会慢慢显现出来。


对[克伦威尔]而言,六大部卝长便相当于是港口黑手党里五大干部一样的存在,而今日加缪部卝长身为平级却亲自前往机场接客,中原中也又不得不在心里对男人添了几分欣赏和感激。


 


同[克伦威尔]的会长简短的打了声照面,维克多·雨果是一个极为面善的老人,比起[组合]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来说年纪大了不少,看着却很精神,一鬓白胡子随着嘴唇的张合轻微抖动,眉开眼笑着,像极了精瘦版的圣诞老人,他几乎要感觉不到这人身上危险的气息了。


 


本想接着多谈一会,奈何雨果先生实在事务繁忙,两人相谈十几分钟便陆陆续续有四五个电话打了过来,中原中也不得不识趣的把商谈时间往后推迟,也对特殊时期的[克伦威尔]表示理解,又对雨果和加缪说了几句照面话,便匆匆离开。


回到酒店整理了下行李,一边洗澡一边翻阅着手边的观光地图,换了身轻简些的衣服,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中原中也没等头发吹干便急忙出了门。


部下还有很多文书工作要处理,中原中也交代了些东西,又叮嘱他记得吃饭,部下只是连连应是,像极了十六岁时被太宰治推托着赶任务报告的自己。


 


事后中原中也想起这趟长差,印象最深的,便是巴黎那些寒冷又浪漫,自卝由又散漫的夜晚。


因为正赶上当地黄马甲运动,加之各种攻略传言巴黎治安不太好,在去巴黎之前他本设想着应该是白天出去工作和游览,天黑就回酒店,免得招惹是非。未曾想到,到了巴黎之后,他几乎没有一天在晚上十点前回去过


 


他来到凯旋门上等日落,看着街道的灯次第亮起来,巴黎的星型街道布局展露在眼前。


看完日落,从凯旋门步行去埃菲尔铁塔。走到半路,遇到整点灯光秀,远远就望见埃菲尔铁塔的灯闪起来,像一棵华丽温暖的圣诞树,挂满了闪耀的星星。就这么远远的看着,莫名就觉得开心起来,甚至觉得,有了这一刻,巴黎就算不虚此行了。


又过了半小时,实在是冷的站不住了,他没带什么厚重的衣物,又不得不悔起自己先前准备行李时的大意。


 


从铁塔上下来,只想找个地方坐着。随便走进一家西餐厅,现在看来应该是类似于酒吧和餐厅二合一那样的一家混合型店面,总之吧台后摆着齐刷刷的酒,店里客人也大多是来喝酒,少有用餐的,菜单上只有两三道意面撑起它[餐厅]的门面,也没有汤,剩下都是酒。


万幸这家店有空调,温温的暖气让中原中也走人的想法戛然而止,姑且要了份意面,没有汤,想要杯热水,没有,只有冰的。


中原中也开始头疼起这个地方了。


面条煮的有点硬,酱料给的也不多,欧芹撒的跟没撒一样,分量倒是出乎意料的足。


难吃。


又要了杯酒,喝什么,没有红酒,也不是很想喝鸡尾酒。


中原中也看了眼柜架,并没有日本的清酒,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想来真是无趣,自己难得来一次心心念念的巴黎,这么快就开始想念日本的暖烘烘的烧酒和温开水了,明明在国内好几年也不会想上这么一口。


到最后还是要了一杯威士忌。


 


他向来不喜欢威士忌的口感,不利口,除了香味以外没有第二个让他心仪的地方,爱尔兰威士忌又干又涩,年少的时候被太宰治蛊惑着喝过以后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喝第二次。


但是醉人,一杯下去胸口就开始烧起来了,在这个没有热汤没有热水还冷的要死的晚上指不定是能把他魂捞回来的东西。


第二杯加冰,相较于纯饮酒劲好像小了一些,而香味也被封卝锁了不少,也尝不出威士忌原有的风味了。


第三杯加水,出乎意料的没有那种勾兑的味道,在稀释酒精的同时原有的香味也被引了出来,算的上是最好喝的一种。


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身子已经跟烧过了一样,脑子也钝钝的,暖和的让人很想睡了。


三杯了,最后一杯。


 


中原中也用手托着下巴,正要开口,便听见身边有人用日语说[老板,来一杯和他一样的。]


[笨蛋,这是在法国。]中原中也条件反射的用母语回应道。


[无妨,说法语我怕你听不懂。]


他脑子有些慢,又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过来,猛地抬头。


太宰治就在那里。


 


 


所以说人跟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自从太宰治叛逃后,在横滨同城这么多年他都没能跟太宰治有过半次的偶遇,来到巴黎的第一天就在一家料理很难吃的酒吧跟太宰治撞了个正着。


如果不是人刻意为之,真的就能算的上是天定孽缘了。


 


[你怎么在这?]中原中也在心里对太宰治出现的缘由大概估摸了个七八分,但还是嘴硬了问了一句。


[我来出差呀,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见中也,真是时运不济。]


[彼此彼此吧,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的餐点真的算是难吃的一绝,如果你也是被他餐厅的招牌骗进来的,奉劝你赶紧走人。]


[呀,中也这么说我就更想试试了,如果因为蛞蝓的浅薄品味让这家餐厅失了名声,那老板也太可怜了——]


[......随便你。]


 


良久,意面上桌。


[难————吃————]太宰治摊在桌上拉长了嗓子叫唤。


中原中也在一旁看的捧腹大笑,心想幸亏老板听不懂日语,不然太宰治必是难能囫囵个的走出店门了。


索性把面扔在一旁,开始喝酒。


不谈上次在镭射街因为[死线之蓝]瞄见的一个橱窗外的背影,这是中原中也今年第一次正眼遇见太宰治。


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乱,像是瘦了些,面色在吧台暖色灯下显得蜡黄,像电影里贫苦年代茶饭不思的寡妇。


还有脖子,裹紧了绷带细长细长的,顶着的一头鸡窝发显得脑袋又大又呆。


 


[最近怎么样。]


[不行啊。]


[哦。]


[反应是不是有点冷淡了?]


[我可不管你喔,反正中也遇到的最大不幸就是我最大的幸卝运了。]


[......你他卝妈是来找茬的吧?]


...


 


[现在住在哪里?]


[国木田君在巴黎有熟人,不过屋主现在移民了,现在暂住在人家的空房子里。]


[这样啊,完全进化成寄生虫了呢。]


[那中也呢。]


[啊?还是住酒店啊,像之前一样。]


[这样啊,完全进化成可恨的阶级地主嘴脸了呢。]


[......混卝蛋太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中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下午,结果刚落地第一天就撞见你,晦气。]


[啧啧,不愧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大人,出差都是头等舱伺候,人上人。]


[不然呢,你他卝妈游泳过来的啊。]


[是的喔,我跳河从日本海飘过来的。]


中原中也白眼掀的差点翻不回来,看的太宰治笑得不行,险些从高脚椅上摔过去。


于是中原中也笑的更厉害了。


 


他知道不单单是他怀念那些只要看着对方就能傻笑半天的日子。


 


 


[说起来这家虽然意面难吃到不行,酒还是很好喝的。]


[唔,威士忌的话还好.....]


[欸~中也已经开始喝威士忌了吗,明明以前还老是说我品味差劲的——]


[给我闭嘴混卝蛋太宰,好喝也是人家调的好,你得意个什么劲。]


[是是是——]


[我话说清楚了,我家的红酒绝对是要比这威士忌好喝一百万倍的,等你这混卝蛋喝过就知道了。]


太宰治扬了扬眉,[这算是邀请吗。]


中原中也看着他,又偏过头去点了一杯威士忌。


[随你怎么想。]


太宰治笑意渐深,看得中原中也心里有点发虚,还有点痒。


 


眼神已经有点涣散,他已经忘了这是喝的第几杯了。


头很重,不断往下垂,明明兴致很高昂,甚至还因为喝的太快出了点汗,他却快要睡过去了。


一个恍惚,脖子一松劲,脑袋就这么直直的往吧台上砸了过去,却不痛。


定睛一看,眼前是太宰治挡在他额前的手,


 


[谢谢。]他缓缓直起身子,太宰治却没有收手,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僵在原地,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


他不抬头也感受到了太宰治的目光,如同一杯清酒,顺着嗓子眼一路烧进胃里,再从胃里往上一路连烟,点燃了脖子跟耳朵根。


很短暂的触碰,太宰治的指尖冰凉的一如当年无数个他们不经意间接触彼此的瞬间,在异国寒冷的夜晚,一下子把中原中也带回故乡的夏天。


他想他不单单只是想念那些跟太宰治在一起傻笑的日子。


他想念太宰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同太宰治这样近,脖颈上都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中也。]


两个字,像是把滋着火花的电流枪,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随着炸开了。


他转过脸,一把拽过太宰治的衣领,吻在了他嘴上。


 


酒洒了一桌,他整个人被太宰治推到墙边,太宰治的回应很强烈,带着酒味的舌尖撬开对方的牙齿粗暴的挤了进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吻,只是胡乱的揉着太宰治的头发,任由太宰治的手不安分的伸进衬衫里乱卝摸。


他曾经不懂恋人之间为什么要有情事一说,明明牵手拥抱接吻已经足够亲近,而他现在被太宰治圈进怀里,飘散在四周的暖气让他好几次想狠狠一口咬下去,仿佛只有这样的对抗才能把身体里那些越来越多越来越热越来越无法忍受的欲卝望全部释放。


 


中原中也几乎要喘不上气,太宰治才松口,他们胸口紧贴着,心脏都快砸破胸腔挤出来。


酒吧里人不多,又像是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角落里的行当,店里播着缓缓的爵士蓝调,太宰治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要不要去酒店。]


中原中也摇摇头。


[对了,明天有工作呢。]太宰治有点失落,像是安慰自已一样把脑袋耷卝拉着窝进他肩膀里。


 


中原中也闻声,愣了愣,笑了。


[骗子。]


[嗯?]


哪有这么多偶遇。


 


[这家酒吧,你是跟踪我来的吧。]


太宰治没有回答。


[巴黎也是,是武装侦探社派你来监视我的吧。]


中原中也一扭身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反手从吧台夺了一把餐刀抵住太宰治的脖颈。


[说吧,目的是什么。]


太宰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装模作样的举起双手,讪笑着说。


[乱步先生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想的。]


[克伦威尔跟侦探社也有联系?]


[怎么可能,毕竟侦探社跟你们黑手党性质完全不同,也没有可以拿来合作的码头和企业链,克伦威尔没有拉拢我们的道理。]太宰治摆摆手,一脸理所应当。


[就因为那位侦探小哥的一句话你就不问缘由的跑大半个地球?你还真是鞠躬尽瘁。]


[乱步先生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在,说不定他就是为了让我来见中也才派我来的。]


[鬼才信喔。]中原中也撇撇嘴。


[总之,在没有明确的命令之前我也只是盯着中也在这里待着而已,中也就单纯把我当成保卝镖好了,可以把你那副欠抽的嫌弃脸收敛一下么很伤人的——]


[我是有多瞎才会找你来当保卝镖,绷带废物。]


[...]


 


中原中也付了酒钱,戴上帽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太宰治。


[那我走了。]


太宰治挑眉,[不请我回你们的五星级大宾馆坐坐么。]


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闭嘴,死间谍。]


太宰治又大笑起来,把人拉回到身边来,擦着中原中也的耳朵抱了抱他。


[中也,你喝醉了,明天你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谁知道呢。]


太宰治一愣,悠悠笑了。


[晚安。]


[晚安。]


于是两人各自带着微妙复杂但总而言之又很愉悦的心情,径自离去。


 


这是太宰治难能轻松的一个夜晚,却又像是什么正事都没有做,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有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中原中也是真的很讨厌自己,他知道。


但太宰治总能用他的方法见到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好聪明,聪明到完全有理由有方法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但是他没有。


他再愚钝也察觉到了对方想见他的念头。


单单是想起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每天都有活着的盼头。


 


 


 


 




   


03.[二十三]


 


 


在巴黎的工作慢慢步上正轨,同[克伦威尔]的合作企划还有很多地方待以敲定,偏偏会长雨果的工作日程相当繁忙,双方不得不把商谈期限再次拖长,将合同内容分期分类协谈敲定,森鸥外得知后又陆陆续续分派过来几批港口黑手党的部下来辅佐,中原中也只是表示会把商谈结果实时汇报,时刻跟总部保持联系,让自家首领不必担心。


他在那以后还是会隔三差五的在那家酒吧和太宰治见面,却不再暧昧也不再亲近,只是有一遭没一遭的聊着,偶尔中原中也也会跟太宰治谈起一些工作上的事,喝到微醺便各自离去,两人从未约定过见面时间,也没有相互联系,想来也算得上是动机不纯的不期而遇。


像是经过一个夜晚的冷静之后,两人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保持距离,却未曾想过在旁人看来,那些相互打趣的聊天反倒是更显得他们亲昵。


 


与[克伦威尔]的合作当然没有那么顺风顺水,码头运货繁多,你想不在这其中掺杂点私货盈利是不可能的,譬如军火烟草毒卝品医药,偏偏这种高风险高盈利的货种又是[克伦威尔]实际上的主要货源,中原中也便考虑着要不要主动提出加收黑货关税,而这样一来既已经协同好一多半的合同又要大幅度更改,对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的[克伦威尔]可不是好消息。


[加税啊,为什么不加。]太宰治晃晃酒杯,语调上扬,像是理所应当。


[黑货本就是违禁物品,进入日本辖区以后倘若出了事担这责任的可是港口黑手党,你们替克伦威尔扛着高风险顶风作案,凭什么不加收额外关税,不让他追加员工们的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那要是雨果拿合同已经事先拟定好为由拒绝呢。]中原中也问。


[你签了吗?]


中原中也摇头。


[有港口黑手党的公章吗?]


中原中也摇头。


[那不就得了,没有署名没有公章的合同就是一摊废纸,你也不用觉得临时变卦面子上过不去,你搞清楚,现在克伦威尔上上下下在搞体制改革和企业扩张,港口黑手党是掌握着主动权的一方,雨果不会拿成长期百分之六十的企业死亡率开玩笑的,组织扩张初期最不值钱的就是钱。]


中原中也听着太宰治这样侃侃而谈,一瞬间觉得这个时候的太宰治真的是帅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克伦威尔现在亟需行业名望,而港口黑手党作为一个在全球层面上来谈都要实力有实力要名望有名望的老牌组织,对克伦威尔的重要性肯定可想而知。有了发达人脉,达成长期合作关系,就有了一定的社会知名度,为此花多少钱都不为过。克伦威尔要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港口黑手党也没必要跟这个早晚要黄的企业搞合作了。]


[嘛,说的也是。]


[中也你就是在这种地方少根筋啊,这种事情稍微动动脑筋就想的到。]


[是啊,这种地方果然还是你的脑子好使。]


中原中也的这句话让太宰治很是受用,一下子把腰板挺直,鼻子都快伸成匹诺曹的模样。


 


以后是不是要改呢,这种在思维上对太宰治本能一样的依赖,中原中也讪讪想到。


 


[把这些重点的地方商谈好以后,剩下也没什么需要大改的了,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太宰治接过中原中也手里的合同,自顾自的感叹到。


[是啊。]中原中也点了支烟,[所以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目的吗。]


[你不要说的像是我装聋作哑故意骗你一样。]


[那这么说你骗我的时候还是少数了?]


这句话下来太宰治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委屈的不行。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你倒是说说。]


[......]


[说啊。]


[我以为会有很多,但仔细一盘算你还真没怎么骗过我。


[你每次都是瞒着我,故意不说,让我去猜的。]


中原中也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一个眼神把太宰治的徐徐说辞噎了回去。


[但是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太宰治真的受不了他这个眼神。


中原中也眼里藏不住东西,又非要藏,偏偏他又想的极细,显得笨拙,又像是欲盖弥彰。


笨的太宰治几乎要看不下去了。


 


[我也奇怪,侦探社迟迟没有消息过来,如果不是国内出了什么事的话,应该就是社长的意思。]


[社长?那位福泽先生?]


[嗯,最近克伦威尔搞的风声很大,说不定社长就是派我来帮你们的也说不定。]


[别犯傻,你们社长有什么理由要帮港口黑手党。]


[这不一定,现在港口黑手党跟武装侦探社关系也算得上是温和,而且放在国际面上谈,港口黑手党也算得上是日本国威高赫的一大地标,帮你们也是扬国名,总不能让日本在这种国际场合吃瘪。]


[你编起瞎话来真的有鼻子有眼,出版社不请你去写书真是泯灭人才。]中原中也佩服道。


[再说社长跟森先生这段时间走的很近,或许已经达成某种共识了说不定。]


[胡说的吧,首领跟你们社长?]


[不要声张喔小矮子,让爱丽丝知道了说不定会很生气的。]太宰治笑的不怀好意,让中原中也无话可接,不敢再往下多想。


话题很快就扯到一边,中原中也一边应着,一边却不得不多想。


曾经那么紧张对立的两个首领现在居然平和下来了。


那他们呢,自己现在跟太宰治的关系又要怎样定论呢。


太宰,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翌日中原中也如约前往[克伦威尔]同维克多·雨果会谈,顺着昨晚太宰治的意思一项项同雨果阑明下来,那会长果然面露难色,中原中也亦不退让,又一并僵持了一会,果然雨果先松了口,表示应允港口黑手党一方在私货加税方面的一列条件,并会在两天内重新起草一份新的合同,中原中也几乎要同情起这个可怜的会长来了,如果没有当年的叛逃,今日来商谈的就会是太宰治了,倘若如此怕是要把克伦威尔的家底都榨光取尽方能罢休。


中原中也一边想着,还替克伦威尔捏了一把冷汗。但生意谈的还算顺利,不情愿的承认,太宰治有不小的功劳在,无论如何今晚至少应该给他道个谢。


同克伦威尔会长告别以后已经是傍晚,中原中也急忙跟师傅吩咐了酒吧的地址,准备去找太宰治,而几乎是在他屁卝股刚碰上坐垫的一瞬间,加缪突然出现在马路旁,把车拦了下来。


 


中原中也没想着加缪居然还记得几个月前的一句[有空带您转转巴黎城]的许诺,如今箭不光擅自把自己在了弦上,还把目的地都指明到清了,简直就是屁卝股着火不卝得卝不卝发。


想应付推托说和人有约,那万一怕到了酒吧太宰治又不来,场面估计要尴尬出冰花来。加缪也丝毫没看出中原中也的顾虑,带着满腔的殷勤热情上了车,表示想同行去中原干部心仪的酒吧体验一下。


 


加缪这个外交部卝长真不是虚的,举止得体言谈风趣,连接话的线头都提前抛出不至于让自己显得被动尴尬,一路下来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认跟这个人相处的很愉快。


来到酒吧时中原中也并没有在吧台熟悉的位置看见太宰治的身影,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而毕竟身边有朋友在,他便赶忙领着加缪到吧台就坐,顺便为加缪推荐了几款自己中意的调酒——毕竟这家的意面是不可能拿到这个地道的巴黎人面前说道的。


 


同为组织的高级干部,两人共同语言不少,交谈也算得上愉快,加缪提起今天在[克伦威尔]中原中也同雨果会长争论加税问题的事,非但没有不满,反倒是对中原中也的胆量颇为欣赏。


[会长...雨果先生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让步的人,那个人办事极有条理,中原先生临时要求说要修改合同,利益得损倒是其次,单是这些变更要走的文书流程工作就让组织加了不小的工作量,会长的日程也会因此打乱很多,这对那位先生来说是极为不能容忍的。]


中原中也本就有些心虚,听到加缪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愧疚。


[中原先生是这几家合作组织谈下来里唯一一个说服会长改变主意的人,想必您也是一早就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害,也是笃定会长会答应黑手党的条件才前来谈判的吧,真是一位优秀稳重的干部,港口黑手党一定也会因为有您这样年少有为的干部在而添了不少辉色。]


[您过誉了。]中原中也忍住笑,硬生生把那句[其实那都是某个绷带混卝蛋的意思]咽了下去。


 


[中原先生是哪里人。]


[啊...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横滨吧。]


[嗯?您是中途迁过户籍吗。]


[嗯.....算吧,八岁以后就来到横滨了。]


[这样啊,顺便一提您今年——]


[我二十三。]


[啊,真年轻啊,了不起。]


[加缪先生可是比我看着还年轻喔。]


[您说笑了,我只是看着幼龄一点而已,其实已经二十六了喔。]


[二十六能有您这样的成就和能力也是百不获一。]


[中原先生才是,您一定是港口黑手党里最年轻的干部吧。]


[嘛,原来不是,现在应该算了吧。]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加缪看在眼里,并未追问。


 


后来陆陆续续又喝了几杯,兴致上来以后,礼貌拘谨的架子也不由得放了不少。


 


[说起来第一次在机场看到中原先生的时候,真是吃惊呢,明明在电话里听着您的声音会以为是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人,没想到本人这样年轻俊俏。]


[你这家伙,明明是在暗示我矮吧。]话音刚落,中原中也自己先笑了起来。


[抱歉,是我不胜酒力失言了。]加缪悠悠补上一句,但好像丝毫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原先生真是自来熟,到底还是要拿出一些干部的威严出来呀!]


[这话我原句奉还给你。]


[但我说的是真的喔,中原先生着实长着一副清秀精致的面容。]


[皮囊这种东西,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是吧,但世间大多数人都是俗人,又有多少人能免俗呢。]


加缪凑过来,像是在欣赏一般,直直的盯着他。


[中原先生明明不是欧洲人,眼睛却是蓝色的呢,跟宝石一样。]


[真漂亮。]


加缪的眼睛微微泛红,欧洲人的睫毛是浑然天成的卷翘漂亮,此刻却只让他看得发慌。


中原中也原来只是在心里觉得隐隐不安,但又觉得这种剧情难免太过凑巧,便再没往下想过,他如今局促不安进退两难,脑子里却开始回放当年看过的电视剧,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原来电视剧里的情节真的不都是不切实际的狗血。


 


中原中也举起酒杯,嚼了颗冰块想冷却一下发热的头脑,定了定心,将身子往后退了退。


[加缪先生,您喝醉了。]


加缪身子一僵,眼里闪过只一瞬的不易察觉的失落,便收敛了情动,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我以为中原先生对女性没有兴趣。]


中原中也一愣,突然想起两个月来跟太宰治在这里消磨的夜晚,和今天加缪有点过分热情的同行。


是啊,这人到底是个部卝长,港口黑手党的干部的行踪他怎么能不清楚呢。


[你跟踪我?]


加缪笑笑,没有否认。


[这就无趣了加缪先生,堂堂一任部卝长怎么能干这种不光彩的事。]他竟有点恼羞成怒。


[我并没有觉得有所不妥啊,您现在是代表黑手党在我方境内商办公事,若是您出了差错我们克伦威尔又该怎么向森先生交代呢。]


[客气了,保护跟监视还是有差别的。]


加缪没有丝毫被他讽刺中伤的局促,中原中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太宰治在那晚接吻后,有些反常的收敛。


 


[那个人就是您口中的那位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吧。]


中原中也还是恍惚的,又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加缪指的是太宰治。


[他已经不再隶属于黑手党了,这次巴黎之行也同港口黑手党和克伦威尔的商谈合作没有关系,请加缪先生不要惹是生非。]


[您多虑了,虽说我们现在跟港口黑手党已经结成盟友关系,但人事管理这方面的私事我们还是无权干预的,毕竟都是出来工作的,跳个槽也算人之常情,对吧。]


加缪一手晃着酒杯,一边拖着下巴看着他。


[我会留意那位先生,仅仅是因为中原先生你而已。]


[您真是打趣我了,我跟那个人只是一起共事过的同事,仅此而已。]


中原中也说完先在心里笑了自己一顿,明明一直以来都在思量跟太宰的关系,真的被问起时又能面无表情直截了当的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他分明早就清楚答案了,真是没出息。


[是吗。]加缪自言自语,像是话里有话,不过中原中也并不想去接茬。


 


[那既然如此,便是我误解冒犯了,我手边恰好带了一份小礼物,不嫌弃的话还请您收下,权当是赔罪。]加缪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开始掏什么东西。


[言重了,不过是寻常之谈,何来——]


中原中也话说道一半,就被加缪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是颗戒指。


中原中也对这种奢侈品向来是没有什么抵抗力,镂空简要的宽边款式,圆形切割碎钻石的镶边,虽然中原中也对饰品没有对红酒那样的狂热,并不能一眼就看出品牌和款式,但好不好看他还是多少能品出些的。


尽管魂都被吸了过去,但不同于其他饰品,这他卝妈卝的可是颗戒指。


[送戒指?这不太合适吧加缪先生。]


[您多虑了,这只是颗尾戒。]加缪把手伸到中原中也面前,扬眉邀请。


中原中也皱着眉,只觉得那个戒指闪的像是夜空里光芒璀璨的金星。


尾戒而已,再说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中原中也没出息的自我安慰了一番,还是一把将手套摘下来,把手递给了加缪。


[戒指这东西的魅力就在于,十个手指,各个都有讲究,不知中原先生清不清楚右手尾戒的含义。]


加缪说着把戒指戴进中原中也的手上,中原中也盯着戒指眼都要放出光来了。


[尾戒表示单身不婚,在西方有’我现在很享受单身生活,不要浪费时间追求我’的意思,中原先生长期在欧洲出差,这枚戒指想必也能为您省下不少麻烦。]


[加缪先生有心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您客气,这次合作能认识中原先生这样合得来的朋友,在下也很开心。]


 


加缪说完便起身,临走前同中原中也握了握手,又把目光停留在中原中也的手指上。


[希望中原先生能早日遇到让您愿意为他摘下这枚尾戒的人。]


加缪像是心情很好,轻微鞠躬,转身离去。


 


 


和[克伦威尔]的商谈已经接近尾声,秋天转眼过去,深冬顺着十二月的尾巴轰轰烈烈的蔓延过来,工作交接完毕,由[克伦威尔]主办的商卝务年会也已经筹办妥当,这次宴会定在平安夜当天,据加缪所言那天的巴黎城会分外热闹,大街马路上会有几十个圣诞老人骑摩托车飞速行过,灯火通明万家合欢,雨果先生特地选在这一天大宴宾客,想把巴黎最好的一晚送给这段时间辛苦操劳的各位合作方代表。


平安夜当晚,中原中也早早的洗了澡,换好礼服和礼帽,把头发扎成低马尾束起,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把加缪送给他的那枚尾戒佩上,再把手套一戴,出了门。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太宰治了。


其实也并不算很久,真要算起的话应该是从加缪和他一同去酒吧的当晚算起吧,那晚之后,太宰治再也没有出现在酒吧里。


他有想过太宰治那晚看到他们的可能,后来一想他跟加缪又没有干什么事,而就算真干了什么事也跟太宰治无关,太宰治也没有因此躲他的理由。


索性不再想,兴许是侦探社那边终于给太宰治来了任务,估计这家伙现在正忙着在据点捣鼓入侵敌家的情报网呢。


本来就是各干各的工作,自打十八岁太宰治叛逃以后,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又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了。


只是会在偶尔,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想起他,而已。


 


那天晚上的宴会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讲的,星光璀璨,人烟繁盛,金色大礼堂被装扮得光彩夺目,隔得远远的就能看到金色大礼堂那里辉煌的灯火照亮了星塔上空整片天鹅绒般蓝幽幽的夜空。


主办方致辞,合作方感谢,废话一通成果一览,交响乐奏起,穿过摆满了美酒佳肴的不下百桌的酒宴席便是亮敞的大厅,西方人很中意在宴会上跳舞这一套,从两百年前简奥斯丁笔下的英国小农村一直盛行到二十一世纪的法兰西年会,无论大小事务,总要隔三差五就开个舞会庆祝一下,反正中原中也是领会不到跳舞的趣味所在了,干脆拿着酒杯躲到阳台,对着远处的车水马龙独享一份盛宴上不可多得的清净。


 


加缪算得上是他在这场宴会上为数不多的熟人,这位谦和好礼的绅士远远地就看见了在阳台的一隅形单影只的友人,便凑过来同中原中也打招呼。


 


[中原先生像是有心事。]加缪无声的走过来,和中原中也并排着靠在阳台的栏杆边。


[我只是不习惯这种舞会的热闹罢了,您别多想,今晚的宴席很棒。]中原中也说这话时低着眼,明显心不在焉。


加缪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慢慢的把眼笑弯起来,显得意味深长。


[中原先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知您是如何看待我这位刚任职一年有余的外交部卝长的呢。]


[您谦虚了,不过是受首领安排负责处理欧洲地区的事务罢了,谈不上见世面,而在我看来,加缪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外交官,举措有适落落大方,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欧洲行业界内叱咤风云的外交家。]中原中也应。


[毕竟受工作性质所缚,外交官也是个很危险的行业呢。]


[是,我在刚加入黑手党的时候便在这种地方被前辈多次叮嘱过,‘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杯茶水都能决定组织今后的动向’,前辈时常这样说,但即使如此我也常常有在无意间得罪别人的时候。]


[彼此彼此,我以前经常会后悔,对人说错了话,工作选错了行业,结识了不该结识的人,犯了不该犯的事。]加缪同中原中也碰了碰酒杯,顿了顿。


[后来又觉得,世事自有因果,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中原中也算是看懂加缪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是在指代什么了。


 


中原中也眼神锁在酒杯上,看着紫红的浆液在容器里波澜起伏。


[我最难看透的是他。


[明明早就分道扬镳,也各自走上了各自的康庄道,却总是会有无法分离的错觉和依赖在,大概是先前惯出的毛病。


[我们总是轻松的拿着对方的命做事,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却又出奇的相融


[这让我不得不去思量,他会不会想念我。]


 


[中原先生不想见他吗。]加缪问。


中原中也摇摇头,笑的无力,像是认了输。


[我总是想不清这些的,但凡是与他有关的一切烂事,我都是想不通的。


[他总有办法见到我,我却时常打不通他的电话,也不想打他的电话。


[我又偏偏是个很倔的人,也没有他那样的厚脸皮,


[我只好说服我自己不去在意他。


[他是个脑子很好的人,也值得我相信,


[于是我选择只出现在他需要我的夜里。]


 


加缪听完,只是笑笑。[两位都是不坦率的人呢。]


[中原先生对这种事情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既是私事,我便也不好说道什么,但无论如何都请您记得,短短一生,我们总要失去,您不妨大胆一点。


[您现在过的每一天,都将会是余生最年轻的一天。]


他决定让中原中也自己去消化这些难言的情愫,说罢便讪笑着离去。


 


 


中原中也心潮起伏,没等宴会结束就同雨果会长道了别,也没有告诉司机,他决定自己走一会。


巴黎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寒冷而浪漫。


临近圣诞节,街道上到处都挂满了彩带跟气球,商业街的各大店铺在晚上六点就早早的关了门,只留门前的圣诞树自顾自的闪着零碎的彩灯,这条街道的地势不低,能隐约看到远处灯光璀璨的埃菲尔铁塔,也零零星星能听得到战神广场的音乐。


太美了。


 


他突然好想跟太宰治在人满为患的街道共赏这烟火。


或是在昏暗的街角交换一口刚点的香烟。


所有那些他曾经不屑的,一对对矫情的恋人们追求的浪漫和惊喜,他都想同他一起体验。


爱本就是隐秘而大胆,平平淡淡轰轰烈烈。


 


青春里最荒唐的事大概就是在一段感情里,彼此势均力敌的放卝荡,互不谦让。


但凡分寸妥协也大概不至于错过。


 


他已经不再年轻,他二十三了,总该在步入中年之前再疯一把。


他这辈子像是没什么东西是自己抓的住的。


他的命,他的名,他的心,他的太宰治。


但梦想总还是要有的,总要追追试试。


试过了,才能在自己快死的时候提一句臭卝屁的墓志铭告诉子孙。


说自己一生潇洒,得不到的也都释怀。


 


他还是给太宰治打了电话。


 


 


太宰治披着围巾悠悠出现在街角的时候,脸绷着像是中了五百万彩卝票一样的笑意,被硬按着的嘴角还时不时的抖两下,像是半身不遂的脑血栓患者。


[怎么了中也,终于找到自己身为狗的自觉了吗?]太宰治笑的一脸欠抽。


[闭嘴,叫你出来一趟废话还这么多。]


[啊说起来,刚刚在糖果店门口被可爱的小女孩送了巧克力喔,中也要不要吃。]


太宰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KISSES的迷你巧克力。


[这么大一把?这他卝妈是你抢的吧。]


[中也真啰嗦啊,但是中也是狗啊狗能不能吃巧克力的我先Gооgle一下——]


[你卝妈卝的....]


太宰治又径自大笑起来。


 


他想人跟人之间的缘分也不过如此。


有人在一起了,有人中途走散了,有人从一开始就不曾相识过。


有些人分开以后,你还是觉得,没有喜欢够,便成了余情。


而这个世界上最细小最让人悲伤的事便是


余情犹有温,已不见故人。


所以这么多年的电视剧和情歌就算用到烂牙也还在传唱的失恋题材,经久不衰。


 


马路边突然传来一阵摩托声的引擎声,抬头一看,却见路上行驶着几百辆摩托车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骑手都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带着圣诞老人的装饰,吹着口哨向人群挥手。他早在先前便听过加缪说起,知道这是摩托车协会组织的一个圣诞老人游卝行。


时不时穿过的几辆公交车都灯光闪烁,音乐轰鸣,里面的人全都站在走道上摇摆,仿若在舞池里一般,整个巴黎城的街道都像是一下子热闹起来。


 


一旁的太宰治低头专心捣鼓着什么东西,中原中也凑过去一看,发现这货竟然用包装巧克力的锡箔纸编成了一个戒指。


[蠢不蠢,您贵庚?]中原中也白眼又险些翻不回来。


太宰治不搭理,自顾自的编着,还做的津津有味,然后一把将中原中也右手的手套拽了下来,小指上,加缪送的那枚尾戒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中原中也会心的笑起来。[我就知道你那晚看到我们了。]


[闭嘴,差点被上司潜规则的人还有脸说。]


[我他卝妈什么时候被潜了?加缪是我平级好吗,别用你那龌龊的咸鱼脑袋去揣摩我们这些正人君子。]


[是是是,中原老板人上人。]


太宰治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枚不知道要用他多少年工资才能买回来的蒂凡尼尾戒从中原中也手上摘下来扔在一旁,又把自己刚刚编制好的,新鲜出炉的[KISSES圣诞限卝量款纸戒]慢慢的套进对方的无名指上。


[你认真的,往无名指上戴纸戒指?就这?至少也得是宝格丽吧。]


[礼轻心意重懂不懂。]


中原中也看着右手,一口笑出来,又抬起眼。


[什么心意?]


 


太宰治看着他,又捧着他的脸凑近了,一字一句的讲。


[中原中也,你知不知道,认识过你一次,能让我对这个世界不失望好多好多年。


我会一直喜欢你到你永远不想再见到我为止。]


他说的很费力,像是万分认真,圣诞彩灯映的他茶色的眼睛闪烁不定。


 


圣诞夜的钟声响起,他听到远处广场上人群欢呼的声音。


2020年的12月25号,他们的二十三还有五天就要结束。


 


中原中也扭头含了一口巧克力,猛地拉过太宰治的衣领,吻了过去。


他感觉到对方的舌尖侵略性的伸了进来,裹挟着融化的巧克力在彼此的唇齿间游走,甜味瞬间弥漫开来。


中原中也把含在嘴里的巧克力,连同他们八年来所有的心照不宣一口咬碎。




 


咬碎沉默


然后  张口爱我吧


还来得及


 


 


 


FIN.


 




   


后记


这是我目前写过最长的一篇故事,写文期间陆续开了两科的实习和一门专业课的实验


每天白天上课,晚上编程写日志画PCB,还要听挡课几千字的笔记,忙到下蛋,每天一边写程序一边跟朋友打电话祖安学校


 


文章的题目其实跟内容八竿子打不上关系,只是某天在书上看见的一句


The sunset doesn’t happen in one second.The ship will never be in the desert.


落日不会在分秒间消逝,木舟也不会出现在沙漠里,世界并不绮丽,别再幻想,所见即所见。


It ‘s what it is 


突然就想写了这个故事,有关于最不ooc的太宰治和最不ooc的中原中也后来的故事


我尽可能的抛除了私心,竭尽全力设身处地的去想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最真实的想法和他们之间最有可能发生的剧情


他们是天才


太宰治凭借出色的头脑和精密的筹划一次次的救横滨和侦探社于水火,正篇的中也却因强战力长期掉线


我相信中也也一定在什么地方,努力守护着他珍视的东西


他有自己的生活,会为了谈生意跑几个月的长差,他可以在难过的时候偶尔,偶尔的想一想太宰治,但绝不会是离了太宰治就茶不思饭不想工作不带脑子打架不带心思的痴情怨妇


只要他想,他完全有能力摆脱太宰治,开始新的生活,而太宰治也完全可以以避嫌为由从此跟港黑的这位干部分道扬镳,一别两宽 


但是他们没有


他们分明都是头脑极好的人


这让我相信他们千回百转,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


 


我尽力把一切都写的平淡如常,还加入了很多有关港黑工作方面的内容,想象着这便是他们二十三岁的模样


没有跌宕起伏没有命悬一线,没有矫情的为爱献身和浪漫的翻云覆雨


我尽力凭借着已知的人设和情节去模拟未来


 


我不觉得他们的故事应该被写进文豪野犬里


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


幕后的其他,两个人已经足够成熟去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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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

一眼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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