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HE
明知这是一场意外
你总归会来
假期往往是比工作更累人的东西。
港口黑手党干部的休假制度是两周一短休,两个月一长休,长休且别说,一周时间还算够,能够骑车出趟远门看看风景散散心,短休只有一天,想做的事又有很多,便是满打满算着24小时能干吗,早早的想好了这一天的规划,做出比平日上班还要浩大的迎接阵仗。
比如周日放假,周六晚上出了办公楼的门口我便如释重负,催着司机快些将我送回公寓,进门就打开音响,声音调大了放些爵士,点个外送餐看早就选好的电影,饭后还要泡个澡,想泡多久泡多久,总之一定是要把来之不易的假期氛围烘托到如火如荼的地步不可。
洗完澡差不多十二点,横滨的夜生活接近尾声,人烟零星的马路最适合拿来兜风。
但总归不能是太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总可以了吧。
我会换上挡风贴身些的皮衣,穿着隔热好一点的靴子,戴着头盔一溜烟的消失在公寓前,在每个街角都不留连,像是自己已经消失在这个城市。
我很想飞到海面上,用轮轴和胎印激出一浪又一浪的水花。
可惜先前确实被交警罚狠了,罚怕了,摩托嘛,总归是要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的。
半夜快一点的时候回家,身上都是海风和烟火气,也不冲澡,就带着这身分外中意的味道入睡,迎接白天的假期,像是大敌在即。
早上九点大概就要醒,洗漱穿衣好了,会破天荒的给自己做份早饭。我平日是不吃早饭的,部下跟我说这样对胃不好,而总归是改不了的毛病,司机总会在上班路上递给我一份三明治和美式,即便我从来看都不看那面包一眼也近乎是执着一般的坚持着。
实在不忍心了,会把三明治拿走借口说带到办公室吃,然后等远远地看不到车尾号了,再走两个街口,到一条没头的小巷子里把三明治掰碎了喂猫。
说起来也难怪,平日早上只喝咖啡,多吃一口碳水都难下咽,只有短休这天早上胃口可好,培根煎蛋沙拉吐司,连喂猫的吐司边都剩不下,大概是仪式感作祟。
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十点多的时候要出门去商超,把平日里来不及置办的那些柴米油盐纸巾洗手液补上存货,再买些冷冻食品留作宵夜,水果和菜我是几乎不买的,因为工作日的时候往往没有什么时间在家吃,我自觉自己的做饭技术不差,可惜无用武之地,只能等菜慢慢的在冰箱里放坏掉,那些是留给野猫都不吃的,后来便不买了。
独居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只买一人份的蔬果,买一人份的护肤品,没有人在家等你,冰箱里除了速冻食品空无一物,绝对自卝由的同时也是等价的孤独,而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人总要独活。
我是骑机车来的,买完的大包小包,会直接外送到家里,已经快十二点了,便不紧不慢的去吃饭。
既然是假期,约饭便只图一个轻松,直接抛除掉平日工作里接触到的那些合作客户,懒得赔笑懒得循诱懒得动手,找一个同这一切都置身事外的普通人就很好。
胜平是我在骑摩托车的时候认识的小孩,说是小孩,其实也就只比我小了一岁多,心思上倒是实打实的不谙世事,是那种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普通人,十八岁之前靠爸妈,十八岁之后靠自己兼卝职打工,规规整整的读了二卝十卝年书,对港口黑手党,亦或是整个横滨的黑暗面都一无所知。现在想来或许是我思想老成,胜平才是我们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胜平很健谈,也很敏感,平日里被人多叨念一句都会耿耿于怀,还偏要执着的问我是不是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听着那些他自以为所苦恼所百思难解的矛盾总是觉得很愉快,无心开解他心结的时候,像是自己也已经拥有着那般平凡着安逸着,鸡毛蒜皮充斥到边边角角的人生。
他有时候觉得我洒脱,什么事都一副云淡风轻。
我没有跟他讲,他的苦恼他的执着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于生死相比都不值一说。
我们常常会吃很久,他平日在学校里不怎么出门,难得出来一趟我便载着他跑了很多地方,他从不吝啬夸赞,而真诚如他也让我很难不受用,差不多快五点的时候我便送他去学校,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进校门。
走进平凡,走进一生都与我不相干的生活。
胜平的大学和黑手党的办公楼离得很远,是我平时几乎没什么机会来到的地域,附近有一条商业街,卖衣服的很多,我便将机车停在街口,走进一家家店铺慢慢的逛。
傍晚的夕阳不明不暗的照在身上,橱窗里映出自己的倒影,我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卫衣,帽子也换成了深蓝色的鸭舌帽,看起来格外年轻,实打实的有了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模样。
假期里总会有很多意外。
我一时兴起,来到这条街本就是个意外,在这条街上遇到太宰治,也是个意外。
我没有买任何东西,天差不多要黑下来了,我便半路折返,远远的便看到太宰治正靠着我的机车,摩挲着皮质后座出神。
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我走到他面前,打掉他放在后座上的手。
[滚开,我要走了。]
太宰治又一脸吊儿郎当的样,晃着自己刚刚被打的手,说。
[欸——中也真小气,明明都能带着别人到处跑,我摸卝摸都不可以吗。]
[?要不卝要卝脸了,跟踪我?]
[别自作多情了,你车后座都还是热的。]
他看着我,眼神微妙,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看的我很不舒服。
他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我却着实的已经开始觉得饿了,好在正处商业街中间,身边就有一家料理店。
[那你在这摸车吧,我饿了。]
[哼,你请便。]
他一脸别扭的样子,我实在不想搭理,自顾自的走进店里,找了个位子坐下。
六点多的时候正好是用餐高峰期,店员递过来一份菜单,日料居多。
我不常吃日料,倒也不是说口味不合,大概是因为平日应酬里大多是在吃西餐的缘故,请人吃饭总得要来点看起来有逼格的餐点,总不能端着碗一兰拉面热腾腾的捧到客户的脸上。
面子上的敷衍总是要有的,虽然一兰拉面很好吃。
日料像是戒了很久的烟,即使味道不尽人意,而许久不见还是会很想念。
[一份期间限定的咖喱,一份土豆沙拉,一份味增汤......]
[您还需要点什么吗。]
[不用了,就这些...]
[小姐晚好,麻烦来一份酒蒸螃蟹,一份蟹黄。]
我闻声抬头时为时已晚,太宰治已经臭不卝要卝脸的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趁机又赶紧对店员补上一嘴。
[喔,对了,再来一瓶清酒。]
他总是对我的气愤毫无察觉,或是不屑搭理。比如现在我眼神里流露出阵阵烦躁,他却指着我,贱兮兮的说了一声。
[我们是一起的,麻烦记在这位先生账上。]
[喂...]
[好的,请两位稍等。]店员没等我反应,便自顾自的走开了。
唉。
[我难得休假,你就不能少给我添点堵吗。]
[这中也可不能怪我,你的机车烫伤了我的手,这点饭补偿一下是应该的吧。]
[什么?你的手干卝我机车什么事?]
[就是排气管啊排气管,它在那放着余热还没散干,我不小心碰到,就烫伤啦——]
[那你口袋里天天带着枪,我怎么不见你不小心往自己脑袋上开一炮呢。]
[可是菜都已经做了,我又没有带钱,中也不帮我的话这小店的可怜老板就要被吃霸王餐咯。]
我一愣。
[打扰二位,这是您要的清酒。]店员中途插进来,放下酒,还拿了两个杯子。
[我说,你有自觉的吧,我们并不是能和和睦睦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关系。]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在休假么,又不是和黑手党的干部,只是普通的因伤赔偿,吃个饭总没问题吧。]
因伤赔偿,我暗暗笑到。
你伤了个寂寞。
唉。
太宰治把酒杯推到我面前,我摇摇头,一会还要骑机车回家,酒驾这种没品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太宰治也不恼,把酒杯拿回,一口干掉,堪称老牛吸水,喝完还不忘长叹一声[啊]表达自己极致的舒爽。
我平日里没少喝酒,但清酒也确实是很少喝了,因为度数不低,自觉酒量不好,只能喝喝红酒聊以怡情。
而面前的太宰治像极了拿着新玩具到邻居家门口臭显摆的小屁孩,欠儿欠儿的不行,看得我又馋又想笑。
[喂,你少喝一点,一会儿喝醉了怎么办。]
[那中也送我回家吧,你知道我家在哪的吧。]
[少臭屁了,谁管你啊,你猝死街头吧。]
[你不送我回去的话,我就服毒自杀,然后让侦探社写信给黑手党说中也在我的菜里下了毒,无端动用私刑处理组织的重大叛徒,这样黑手党和侦探社都不会放过你。]
[你他卝妈......]
唉。
我总是对他没有办法。
我想一生所敌大概也不过如此。
太宰治吃的很慢,我俩从料理店出来已经九点多,他酒量向来很好,两瓶清酒下肚此刻也能清清醒醒的站在我面前,而清醒归清醒,酒后激人兴这句话总不是错的,像现在这般蹦蹦跳跳着拍着我的机车后座喊着中也送我回家送我回家的太宰治,平日里可是见不到的。
晚上天是要凉一些的,起风了,我将鸭舌帽又戴紧了一点,告诉太宰治抓紧,发动机车,又化成一溜烟窜了出去。
我不知道太宰治是不是清醒的,途中我转错了向,走了不少弯路,问他方向,他一句话不说,我上车前跟他说我没有多余的头盔给他带,所以一定要抓紧我,不然被甩出去就是五脏破碎狗腿骨折,他倒是记得清楚,一路上紧紧抱着我,一身酒气。
终于到了他家,其实也不过是侦探社的集装宿舍,我也不指望他一把年纪能不能攒下钱来买个像样的房子住,不过看他老神在在,大概也是没有成家的打算。
他像是永远都在这么吊儿郎当的冲我笑。
[美好的一天碰到中也,运气真差。]他言毕离去,缓缓走向宿舍。
我顿了顿,[运气......吗。]
这是我第三次短休碰到太宰治了。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
那三次呢。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
我的假期即将结束。
可我总觉得心里挂念着的什么事还没有做完。
假期向来是比工作更累人的东西。
而我却期待着期待着,仅此一天,我不再是黑手党的干部,只是中原中也自己。
中原中也的假期永远会被排的满满当当有条不紊,然后被一个意外半路推卝翻,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机车的后座还是热的。
我回头望过去,太宰治还站在宿舍门口,昏暗的路灯离他很远,很暗很暗的光线雾蒙蒙的,暗到看不清表情。
我想他一定也在看着我。
我明知这是一场意外
我明知这不止是场意外
而你我总归会来
我转身向你走去。
Fin.